林三叔想的很清楚。
自己虽然攀不上仙缘了。
但若能第一个将这消息卖给钱掌柜,甚至通过钱掌柜传到县太爷耳朵里那泼天的富贵和人情,还会少吗?!
想到此处,林三叔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眼神里充满了急不可耐。
“快—快去县里!找钱掌柜!把——把仙人的事告诉他!”
“现在就去!!”
他挣扎着想坐起,可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刚抬起一点便重重摔回炕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衣。
“当家的!你别动!骨头要错位了!”林三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按住他。
“你都这样子了,还怎么去县里?!”
林三叔痛的吡牙咧嘴。
闻言,他沉默片刻,良久方才道:“让林石过来!”
他与妻子只育有一子,不过却并未子承父业、继续打猎,而是去了县里厮混。
而林石家中父母早亡,故而自小便跟随他打猎,不是亲子,胜似亲子。
不多时。
一个二十出头、面相憨厚的年轻猎户,来到家中。
此刻,林石手足无措地站在炕边,看着师父那副目毗欲裂、焦急万分的模样。
他脸上满是担忧和茫然:“师父,您怎的伤得这么重?”
“别废话!”林三叔猛地打断他,声音有些急切:
“听我的,你现在就去县城的“隆昌记’”皮草行——找钱掌柜!”
他死死抓住林石的骼膊,眼睛瞪着他道:
“告诉钱掌柜,大林村有仙人降世!从天而降,落在了林峰家——快!!”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血沫再次从嘴角渗出。
林三看着丈夫那副不顾死活的模样,又急又气,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她深知丈夫的倔强,更明白此刻若不依他,恐怕他真能急火攻心。
她抹了把泪,转向林石,声音带着哽咽和决绝:
“石头!听你师父的!快去!路上小心些!”
林石看着师父惨白的脸和师娘通红的眼晴,一咬牙,重重点头:
“师父师娘放心!我这就去!”
他不敢再耽搁,转身冲出屋外,找了林老六借来驴子后便当即赶往县里。
一路上,林石脑子乱糟糟的,全是师父口中那匪夷所思的“仙人降世”。
“仙人从天而降—林峰家—”
这些词在他贫瘠的认知里翻腾,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可师父那几乎是用命换来的急切,又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只能拼命催促着膀下的瘦驴,恨不得立刻飞到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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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豫县城。
“隆昌记”皮草行后院。
钱掌柜身着绸缎长衫,正悠闲地坐在一张紫檀木圈椅上。
午后的阳光通过雕花窗,洒在他保养得宜、略显富态的脸上。
就在这时,一名伙计脚步匆匆地进来,躬身禀报:
“掌柜的,外面有个叫林石的年轻猎户求见,说是大林村林老三的徒弟,有要紧事禀告。”
钱掌柜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林老三的徒弟?”
“让他进来吧。”
很快,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林石被伙计引了进来。
他一进这布置雅致、弥漫着淡淡熏香的后院,便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随后,再看着端坐椅上、气度不凡的钱掌柜,林石紧张得手心冒汗,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钱大掌柜!”林石向他躬身作揖,声音紧张的结巴:
“小人林石,奉师之命,前来禀报!”
钱掌柜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声音带着惯常的温和,却有种居高临下的疏离:
“先起来说话。林老三让你来,所为何事?”
林石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直起身子,却不敢直视钱掌柜的眼睛。
他低着头,语速飞快地将师父的话复述了一遍:
“回大掌柜,师父说昨日大林村有仙人降世!
有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正巧便落在村里一个名为‘林峰”的猎户家中!
师父亲眼所见,那仙人能飞天遁地,手段通天。
师父他原本想去拜见,结果不知怎的受了重伤,如今起不来床,故而特意命小人火速来禀告大掌柜!”
他一股脑说完,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说完后,林石便志芯不安地等待着,以为会看到钱掌柜震惊失态的模样。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钱掌柜听完,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惊之色。
他淡淡道:
“仙人降世?”
“此事别说是我,就连县内的普通百姓,昨日大多已有所耳闻,甚至亲眼目睹了。”
说着,他抬眼看向一脸错的林石:
“昨日那自西向东,撕裂长空,声震九霄的两道白虹——-动静那般大,想不看见都难说到这里,他话语微顿。
“不过——”
钱掌柜的目光变得有些玩味:
“这仙人竟是从大林村出来的?这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话音落下,钱掌柜便不再言语,只是垂眸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林石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他本以为这“仙人降世”是天大的秘密,是师父拼了命才换来的消息。
可听钱掌柜的意思,昨天那惊天动地的动静,整个县城的人都看见了?!
那那自己这趟不是白跑了?
他师父的伤———也白受了?
一股茫然和失落感涌上心头。
然而,林石并未察觉到。
此刻,钱掌柜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正有贪婪的火焰在悄然升腾、燃烧!
仙人!
那可是真正的仙人!
虽然钱掌柜不清楚这位仙人是否掌握着长生不老、点石成金的仙法。
但仅凭那冯虚御风、缩地成寸的恐怖手段,便足以惊世骇俗,搅动天下风云!
钱掌柜心念电转,敏锐的商人直觉告诉他,这绝非仅仅是“神仙显灵”的奇闻异事。
这是一场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滔天巨浪!
一个能飞天遁地、视凡俗如无物的存在降临世间。
别说这小小的宿豫县,恐怕不久之后,整个楚州,乃至整个大唐,都将因其而震动!
当今陛下和高祖皇帝,皆以老子李耳后裔自居,崇信道教,追封其为“太上玄元皇帝”。
朝廷上下,对道法仙术的推崇更是蔚然成风。
若这位能翔九天、快逾闪电的存在,并非传说中的仙人,而是某位修炼有成的“真人”—
那其分量,足以让陛下亲自降阶相迎,奉为座上宾!
既然如此那么他要做的事情便很简单了。
攀附!
必须攀附上这位真人!
这定是泼天的富贵,更是千载难逢的登天梯!
只要能得这位真人一丝青睐,哪怕只是沾点仙气,他钱某人何须再在这小小的宿豫县,仰县令的鼻息过活?
他钱家,说不定也能一步登天,成为比肩那些长安豪门的显赫世家!
巨大的贪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
钱掌柜心中已然产生决断。
思及至此,他脸上重新堆起那惯常的、带着精明算计的笑容,对林石温声道:
“你师父有心了,伤得如此重还惦记着老夫。”
他朝旁边的伙计吩咐:
“带这位小哥下去,好生招待,吃饱喝足,再支十两银子给他带回去,给林老三好好养伤。”
林石闻言,受宠若惊,连连道谢,跟着伙计下去了。
待林石离开,钱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凝重而急切。
他立刻起身,在书房内来回步,语速飞快地命令心腹管家:
“快!立刻去准备!要最上等的礼!”
“库房里那株五十年份的老山参,还有那匣子东珠,都拿出来!”
“再去帐上支五百两不!一千两现银!要崭新的官银!”
“还有,前些日子收上来那几块上好的貂皮、狐裘,也一并备上!”
管家听得心惊肉跳,从未见掌柜如此大动干戈,连忙应声去办。
钱掌柜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又补充道:
“另外,备一份同样的厚礼,不,要更重三分!你亲自去县衙,求见张县令!”
管家一愣:“掌柜的,这”
钱掌柜授了授胡须,声音低沉:
“这位‘真人”的消息,瞒不过张县令的耳目。
我们若想独占先机,私下拜见,风险太大。”
他作为处事老练的商人,眼中闪铄着精明之色:
“毕竟张县令才是这宿豫县的父母官,是真正的‘土皇帝”!”
“我钱某人能有今日,靠的是审时度势,是绝不轻易得罪任何一方!”
“若我们得了消息却瞒着不报,私下行动——”
钱掌柜冷哼一声:
“一旦未能得真人垂青,攀附不成,反而恶了张县令,那便是灭顶之灾!”
“反之,若将消息告知张县令,一同前去拜见。”
“成了,我们跟在县令身后,也能分润一份功劳和机缘。”
“不成,也有县令顶在前面,我们不至于成为出头鸟,招致不满。”
“鸡子,绝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管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掌柜的高明!小人这就去办!”
看着管家匆匆离去的背影,钱掌柜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大林村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热切。
“仙人机缘—我钱某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