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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白河法皇:“朕不是天照大神后裔吗??为何不能长生久视?!”

扶桑,平安京。

皇居的宫殿深处,熏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

香炉中,名贵的伽罗木炭燃着暗红的火,青烟袅袅,盘旋上升。

白河法皇斜倚在宽大的御榻上。

扶桑天皇退位后称上皇,而上皇若出家则称法皇。

但由于当下局势的特殊,故而白河法皇虽已退位出家,却依然掌控着平安京的大权。

此刻,他身披一袭深紫色法衣,华贵依旧,金线绣着的梵文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微弱的光。

可这华服之下,包裹的却是一具干如枯枝的躯壳。

皮肤松弛,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紧贴在鳞的骨架上。

花白稀疏的头发勉强挽成髻,插着一根朴素的乌木簪。

他闭着眼,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唯有喉间偶尔发出一两声浑浊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微弱喘息,证明这具如朽木般的躯壳尚未彻底归于寂灭。

时间在这熏香缭绕的深殿里,流淌得格外粘稠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

榻上的老者眼脸微微颤动,这才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茫然转动,好一会儿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殿顶繁复的彩绘。

那些描绘着极乐净土、飞天起舞的鲜艳色彩,此刻在他眼中却模糊一片。

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看不真切。

就连其上描绘的诸多神明,也成了堆砌的色块,不可名状。

一声短促而干涩的叹息,从白河法皇干的嘴唇里挤出。

这叹息带着浓重的疲惫,仿佛仅仅是睁开眼皮这个动作,就已耗尽了残存的力气。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殿内。

侍立角落的侍女低眉垂首,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

殿角的金屏风上,镶崁的螺钿在昏暗光线下闪铄着幽冷的光。

一切都和他闭眼前一模一样。

却又仿佛隔了数百年。

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他衰老的心脏。

“老了啊——”

白河法皇的嘴唇无声地翁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响。

这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却宛若刀割,凌迟着他的心神。

曾几何时,自己意气风发,以雷霆手段自藤原氏手中夺回旁落百年的皇权,

他开创“院政”,以太上天皇之尊,凌驾于天皇之上,将整个扶桑的权柄牢牢在掌心。

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俯首帖耳。

神社佛阁,神官僧侣,莫不敬畏!

他的一道旨意,可令山河变色。

他的一念之间,可决万民生死!

那种执掌乾坤、俯瞰众生的滋味,如同最醇厚的美酒,一旦饮下,便蚀骨销魂,永生难忘。

权力。

这世间最甘美,也最令人疯狂的毒药。

他尝过了,便再也无法放手。

为此,他不惜逼退儿子堀河天皇,扶立年幼的孙子鸟羽天皇。

鸟羽成年后,他再次退居幕后,以太上法皇之尊,继续操控着这个庞大的帝国。

直到如今,那龙椅之上坐着的,已是他的曾孙,年仅七岁的崇德天皇。

而他白河法皇,依旧是这皇居真正的主人!

是这扶桑八百万神明之下,唯一行走于人间的“现世神”!

四十四年!

整整四十四年!

他隐于深宫,垂帘听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四十四年的院政,早已将他的意志,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在扶桑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

然而岁月无情,再滔天的权柄,再煊赫的威势,也敌不过时间的侵蚀。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子的精力正如同指间的流沙,无可挽回地流逝。

曾经敏锐的思维变得迟钝,清淅的视野变得模糊。

甚至连批阅奏章时握笔的手,都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斗。

更可怕的是,他清淅地感觉到,那根植于血脉深处、支撑了他一生的权力欲望。

非但没有随着衰老而减弱,反而如同回光返照般,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痛苦!

哗!

白河法皇双眼狠戾起来,猛然将前方桌案的奏章掀落在地。

殿内的侍女见状,被吓得浑身哆。

“朕不想死,也绝不能死!”

他还没有享受够这至高无上的滋味,也还没有将那些蠢蠢欲动的藤原馀孽彻底碾碎!

更没有看到崇德在他的“教导”下,成为一个完美的、永远听话的傀儡!

这耗费一生心血构筑的院政体系,这如同蛛网般精密、将整个扶桑牢牢掌控的权力网络会如何?

那些被他压制了数十年的藤原氏,那些表面恭顺、内心却充满野心的武家”

他们会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毫不尤豫的疯狂地扑上来,将他毕生的心血撕扯得粉碎!

说来可笑,正因为白河法皇知晓自己是怎样的豺狼性格,因此才清楚治下的“子民”,绝非善类。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自己死后,平安京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藤原氏会卷土重来,重新把持朝政。

源氏、平氏这些日益坐大的武家,会为了争夺权力而大打出手,将整个扶桑拖入战火。

而他年幼的曾孙崇德,那个坐在御座上,眼神憎懂的孩子,也会成为下一个傀儡。

或者在权力的旋涡中,被撕扯得尸骨无存,

最后绝望死去,变成一个充满怨恨的厉鬼?

不得不说,白河法皇此刻的预想是正确的。

历史上,他的曾孙崇德天皇退位后,试图发动保元之乱,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结果却直接失败,被流放赞岐,含恨而死,甚至在后世被视为扶桑三大怨灵之一的大天狗。

“不

白河法皇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鸣咽。

枯瘦的手指猛地紧了身下柔软的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不甘与恐惧!

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向邪神献祭,哪怕吞噬生人精血,他也要活下去,继续掌控这生杀予夺的无上权柄!

哗一一阵穿堂风忽地掠过。

殿角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光影晃动间,白河法皇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那扭曲充满贪欲的神情,被映照得如同恶鬼。

他挣扎著,试图撑起沉重的身体。

然而,衰老的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仅仅抬起半个身子,便已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

“来人—”他嘶哑地呼唤,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角落的侍女如同受惊的兔子,慌忙小步趋前,跪伏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板,不敢抬头。

“法皇陛下。”

“药———”白河法皇喘息着,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侍女:

“把安倍新进献的‘延寿丹’拿来。”

侍女闻言,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陛、陛下—安倍大人说,那药那药一月只能服食一颗。”

“昨日您—您已经—”

“你要逆朕不成?!”

白河法皇双眼泛起血丝,喉间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

他枯瘦的手臂猛地挥出!

砰!

御榻旁小几上那只名贵的药碗,被他狠狠扫落在地!

“啪察!”

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惊心!

褐色的药汁混合着瓷片,泼洒在光洁的地板上,豌蜓流淌。

“朕可还没死呢!你等卑贱的东西就敢逆朕了?!”

“朕的话就是神谕!”

“去拿!!”

他目耻欲裂,花白的须发因愤怒而戟张,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那狞扭曲的面容,哪里还有半分“法皇”的宝相庄严?

分明是一头被衰老和死亡逼到绝境,陷入疯狂的困兽!

侍女被吓得魂飞魄散,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惊恐之色,涕泪横流,

她连滚带爬地退下,仓惶去取那被阴阳师嘘得神乎其神,实则透支生命本源的丹药。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唯有白河法皇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熏香弥漫的空气中回荡。

他颓然倒回御榻,浑浊的老眼失神地望着殿顶的漆画。

漆画所绘的最上方,是一位散发着金光,威严尊贵至极的神明。

他是众神之神,高天原的统治者与太阳的化身,天照大神。

“都说朕等天皇,乃是您的后裔——可为何,朕却没有您的神威呢?”

天照大神,永恒不灭,至高无上。

可自己虽为其后裔,却只能如蚁般苟活区区几十载,生老病死,一个都躲不过去。

长生。

权力。

即便荣华富贵,他都可以不要,但唯独这两样东西,却是极其渴望的。

喝了口水,将“延寿丹”服下后,白河法皇瘫在御榻上,胸膛剧烈起伏。

片刻过后,他原本苍白的面容才渐渐恢复血色。

只是,这血色却显得有些诡异反常。

对此,他自是知道那姓安倍的阴阳师进献的所谓“延寿丹”,并不能真正增加寿命。

每一次服用,都不过是在朽木上再添一道深刻的裂痕。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那点微弱的生机正顺着裂缝流逝。

只是,对于活命、对于充沛精力的渴求,依旧令他饮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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