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光微熹。
甘露殿内。
李世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随即，一股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嘶————”
他用手掌用力按压着太阳穴，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生疼无比。
同时，好似还有密集的蜂群在嗡嗡作响。
除了脑袋上的不适，他还感觉喉咙干涩发苦，浑身肌肉酸痛无力。
显然，昨夜喝的伶仃大醉造成的后果，并不好受。
哗啦—
李世民眉头紧皱，挣扎着从龙榻上坐起，锦被滑落。
守在殿外的宫女听到动静，连忙端着温水进来伺候。
他接过水，猛灌了几口，才稍稍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
与此同时，昨夜的记忆也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月光————亭子————酒————
还有那白袍胜雪，好似从月宫而来的身影。
“九天荡魔翊圣真君————兵主————霸王。”
“六洲之地归于他手————”
“记名弟子————出世争锋————”
李世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熟悉的甘露殿，明黄色的帐幔，精致的熏炉————
哪里有什么小亭、仙人？
“这————”
李世民揉了揉依旧胀痛的脑袋，神情恍惚，心中疑惑：“我昨晚经历的到底是真是假？”
“是幻象还是————现实？”
那一切太过真实。
那仙人的风姿，历历在目。
可若说是现实————
仙人下凡，与自己月下对酌？
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昨夜发生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他自己因忧思过度、加之醉酒而产生的离奇梦境？！
就在李世民心神不宁之际，殿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只见长孙皇后端着一只精致的瓷碗，缓步走了进来。
碗中盛着热气腾腾的羹汤，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和食物的香气。
她脸上嘴角含笑，但望着李世民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见丈夫已经坐起，长孙皇后快步走到榻边，柔声道：“陛下醒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青瓷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随即坐到李世民身侧。
接着，便见长孙皇后拿起碗中的白玉汤匙，舀起一勺温热的羹汤，轻轻吹了吹，递到李世民唇边。
“陛下昨夜饮了太多酒，晨起定然头痛不适。”
她声音轻柔，如同春风拂面：“这是臣妾命御厨特意熬制的醒酒羹，加了安神的药材，陛下趁热喝些吧。”
李世民看着妻子那关切的眼神，心中不由一暖。
他张开嘴，喝下那勺温热的羹汤。
暖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舒适的暖意，似乎连头痛都缓解了几分。
长孙皇后一边细心地喂着羹汤，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陛下————”
她话语微顿，目光落在李世民脸上，轻声开口：“您可还记得昨夜发生之事？”
“昨夜臣妾见您醉倒在亭中，可石桌上却相对放着两个杯盏————”
“这————莫非有人与您对饮？”
说到这，她眉头微蹙，声音带着困惑道：“可臣妾询问值夜太监，却得到并未有其他人前来的答复。”
李世民闻言，喝汤的动作顿了下。
两个杯盏、值夜太监说没有其他人————
“是真的、是真的！”他低声轻语，很快坐直了身体。
此刻，他脸上的茫然和宿醉的疲惫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电，直直地望向长孙皇后：“观音婢————”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在昨夜有仙人自月宫下凡临尘，与朕对饮，畅谈天下事。”
长孙皇后：“？！”
她美眸眨了眨，愣愣的看向李世民。
仙人？！
月宫下凡？！
对饮？！
这————
她下意识地想要轻笑一下，与李世民调笑两声。
可当看到对方那无比郑重、毫无半分玩笑之意的神情时，长孙皇后便她喉咙发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李世民看着妻子那怔怔的模样，心中也是翻江倒海。
“那仙人谈及他一日便可行两万里————”
“而这天下之大，更是超乎想象！”
“天下————共分七大洲！”
“你我脚下这片土地，乃是其中最大的一洲！”
他话语微顿，目光深邃：“而我大唐仅占此洲的两成之地！”
轰！
此言一出！
长孙皇后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七————七大洲？！”
“大唐————仅占两成之地？！”
这怎么可能？！
她一直以为，大唐疆域潦阔，已是当世最强大的帝国！
万国来朝，四夷宾服！
可如今————
陛下竟告诉她，大唐所占的领土，只是这天下最大洲的一小部分？！
这完全颠复了她的想象。
李世民看着妻子那失神的模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何尝不是如此？
昨夜听闻此言时，心中的震撼，丝毫不亚于此刻的观音婢！
两人相顾无言。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不过很快，长孙皇后就从莫大的情绪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两人继续交谈，可没过一会儿，李世民却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微微一变。
“坏了！”
他低呼一声：“今日还未上朝！”
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声音带着一丝懊恼：“昨日酒喝得太多，误了时辰！”
“陛下。”
长孙皇后闻言，笑了笑，连忙柔声劝道：
她看着李世民略显憔瘁的面容，无奈道：“您昨夜饮了太多酒，又————又经历了那般奇异之事，今日就暂且休息一日吧？”
李世民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不可！”
他声音斩钉截铁：“为君者，当勤勉！若是休息了一次，便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长此以往，朕岂不成慵惰之君了？！”
言罢，他不再尤豫，掀开锦被，便要下榻。
长孙皇后见状，知道劝不住他，心中轻叹一声。
她没有多言，连忙起身，亲自服侍李世民更衣洗漱，动作轻柔而迅速。
很快。
李世民便已穿戴整齐。
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身形挺拔，虽面带倦容，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威严。
只是眉宇间，依旧有些疲惫的意味。
长孙皇后为他整理好衣襟，目送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甘露殿。
殿外。
阳光明媚。
李世民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强行压下脑海中翻腾不休的念头。
他挺直腰背，脸上那丝疲惫迅速掩去，随后迈开脚步，朝着太极殿的方向匆匆赶去。
太极殿。
庄严肃穆。
文武百官早已分列两旁。
文官以长孙无忌为首，身着紫色或绯色官袍，手持玉笏，神情肃穆。
武官以李靖、尉迟恭等为首，身着武官袍服，腰悬佩剑，气势凛然。
程咬金站在武将队列中，一双环眼瞪得溜圆，不时偷偷打个哈欠，他这副样子乃是常态。
他虽已有四十馀岁，可精力出奇的好，夜夜都要折腾那几房小妾，得享欢愉，但也因此导致上朝时没了精神。
不过所幸他也不没什么有机要政务处理的身份，在朝堂上当个活宝和吉祥物就够了，故而也没人弹劾他上朝就无精打采，下朝便生龙活虎。
而在程咬金一旁，身形格外健硕高大的秦琼则面色沉稳，眼观鼻鼻观心。
殿内一片寂静。
只等皇帝驾临。
然而，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陛下的身影。
众臣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和不安。
陛下向来勤勉，极少有迟朝之事。
今日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龙体欠安？
就在众人暗自揣测之际。
殿外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李世民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冠冕，在几名内侍的簇拥下，快步走入大殿。
他步伐虽快，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仪。
只是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疲惫，还是被眼尖的大臣们捕捉到了。
李世民走上御阶，在龙椅上坐定，目光扫过下方众臣，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他丝毫表情。
“陛下万岁！”
众臣齐声山呼，躬身行礼。
“众卿平身。”
李世民声音略显沙哑道。
众臣起身。
朝会正式开始。
先是各部尚书依次出列，奏报各地政务。
无非是些粮赋征收、河道疏浚、边关军情等例行事务。
李世民端坐龙椅之上，强忍着醉酒后的不适，仔细听着。
时而询问几句，时而点头应允，处理得有条不紊。
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不时揉按太阳穴的动作，显然表明他此刻的状态并不轻松。
长孙无忌站在文官首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御座上的帝王。
他心思缜密，自然察觉到了陛下今日的异常。
但他并未多言，只是默默观察。
程咬金则有些按捺不住，在队列中小声嘀咕：“陛下今日气色不佳啊————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他身旁的尉迟恭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程咬金撇了撇嘴，不再言语，但在心里却暗自嘀咕道：“陛下想来也开窍”了？晓得如俺这般找小妾寻欢作乐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除了造人以外，能臻至极致欢愉的活动，可没多少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朝会进行过半。
眼看今日的政务即将处理完毕。
李世民也松了口气，整个人的状态也有所好转。
然而，就在这时。
殿外却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禀报声。
哗—
只见一名身着绛紫色宦官服饰的太监，脚步匆匆地从殿外小跑而入！
他神色紧张，甚至带着一丝徨恐，在众臣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快步走到御阶之下，对李世民躬身行礼道：“启禀陛下！宫外有人求见！！”
此言一出。
整个太极殿，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众臣脸上的表情，更是变得古怪起来。
震惊、茫然、疑惑————种种情绪，在他们心中翻涌。
宫外有人求见？！
在这个时辰？
在皇帝陛下正在举行朝会的时候？！
是谁，竟敢如此大胆？！
李世民端坐龙椅之上，眉头紧锁，盯着下方的太监，心中同样充满不解！
长孙无忌站在文官首位。
他神情不变，仿佛一尊泥塑木雕。
而武将队列中。
程咬金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遮掩自己情绪的想法，那张粗犷的脸上，满是惊诧。
只见他胡子一颤，粗声粗气地脱口而出，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当真是奇了怪了！”
他环眼圆睁，指着殿外，疑惑道：“怎的还有人如此大胆？！在上朝的时候要求入宫！荒谬！”
李世民用手轻轻按着太阳穴，平静道：“卢国公，稍安勿躁。”
说着，他望向传讯太监，开口询问：“那想要入宫之人可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说其身份，有何事需要入宫？”
太监答道：“来者并未提及来意，更没说其身份是什么————只是，他说，他叫月仙。”
此言一出，程咬金等人不由傻了眼。
“这月仙”到底是何方神圣？敢起这般名字？难道就不怕犯忌讳吗？”
“而且，此人不会以为取了这个名字，就能随意进出皇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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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们的反应各异，但毫无例外，尽皆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龙椅之上。
“月————仙？”
在听到这名字的瞬间，李世民便仿佛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他的脑海中，闪过昨夜与仙人交谈的画面。
既然起月仙之名————那么对方多半便是昨夜的仙人。
哗！
李世民猛然起身，脸上的疲惫竟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溢于言表的激动：“快！将月线请入宫中，莫要怠慢！”
“你现在便去！不————朕也一块去！”
既然仙人有心来拜访他，那他李世民又怎不礼尚往来、亲往迎接，表明自己的态度呢？
接着，他便在众臣惊骇的目光下动作干脆利落的离开龙椅，也不管朝臣们了，直接向殿外快步走去。
长孙无忌见状，终于不再是一副石头人的模样。
他看了眼李世民，无奈道：“陛下，如今正在上朝——
好歹也要先下朝，让臣子们离开啊。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你这倒是提醒朕了！”
“尔等别在殿内傻愣着，赶紧随朕一块去迎接！”